胡志强
多域和跨域作战将作战空间从传统的陆地、空中和海洋扩展到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作战域，并进一步向联合全域作战演化。跨物理域、信息域、认知域、社会域和虚拟空间的全域作战能力将成为军事能力拓展的新方向。
纵观人类战争史，战争形态的演变总是和社会形态的演变相一致的。正如恩格斯所说：“人类以什么样的方式生产，就以什么样的方式作战。”而“一旦技术上的进步可以用于军事目的并且已经用于军事目的，它们便立刻几乎是强制性地，往往是违反指挥官意志地引起作战方式的改变甚至变革。”随着现代网络、通信、人工智能、云计算、自主控制、平行仿真以及虚拟现实等技术的发展，人类社会已从电气时代进入到信息时代，并正在迈向智能化时代，作战理论和作战方式不断创新发展。如图 1 所示，20 世纪80 年代以来美各军兵种、高级计划研究局(DARPA)和美国国防部(DoD)相继提出了空地一体战、赛博作战、电磁频谱战、空海一体战、云作战、多域战、马赛克战、联合全域作战等新型的作战概念和理论，作战域和作战空间不断拓展变化，对现代战争形态变革的作用和影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刻。
图1 20世纪80年代以来诞生的新型作战概念
本文基于作战域和作战空间概念的拓展，分析作战域和作战空间的变化对现代战争形态变革的作用，提出要赢得未来战争的胜利，必须赢得作战维度优势的结论。
一、作战域和作战空间概念的现代变革
所谓“域(Domain)”是指事物运动的界限和范围。作战域就是作战活动的界限和范围。根据作战活动的内容和属性，一般意义上，作战域可分为物理域、信息域、认知域和社会域。其中，物理域是指有形的物理实体（如坦克、火炮、舰船、飞机及人员）活动的领域。有形的物理实体活动的领域也就是几何物理意义上的范围。信息域主要是信息产生、流通、交互的领域，由于信息赖以存在和表达的媒介通常是电磁和网络，因此信息域空间也就是电磁空间和网络空间。认知域是人（大脑、类脑智能体等）的主观意识（思维）活动的领域，通常是指挥活动的领域。社会域是群体活动的领域，如多个作战主体之间的协商、协作活动领域。因为作战要经历一个“观察、定位、决策和行动”(OODA)的完整指挥控制过程，因此，作战涉及并贯穿整个物理域、信息域、认知域和社会域（如图2所示）。
图2 OODA环与作战域
与作战域相联系的概念是作战空间。所谓空间是指事物存在的场所。根据唯物辩证法，任何事物或行动总是在一定时空中存在。作战是一种行动，作战空间是作战不可或缺的构成要素，也是影响和制约作战的基本元素。通常物理意义上，空间是指几何物理空间，即陆、海、空、天，相应地，作战空间也就是陆、海、空、天。随着现代高新技术的发展，战争的触角已经延伸到电磁和网络领域。如图 3 所示，现代意义上的作战空间已经拓展到包括电磁空间、网络空间在内的陆、海、空、天、电磁和心理空间。
图3 现代战争的作战域和作战空间
在机械化战争时代，战争主要发生在海、陆、空几何物理空间。从拿破仑时代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到 1991 年的海湾战争前，不论是陆上作战、海上作战，还是空中作战，战争主要发生在几何物理空间中的某一空间范围内，且是以该空间（如陆上）为主体的单一物理域空间作战，并由此产生了制陆权（麦金德）、制海权（马汉）、制空权（杜黑）等理论。在此基础上，各国军兵种的功能和职责划分也非常明确，陆军、海军、空军的作战空间和作战域界限分明，而且越来越细。诸军兵种之间的联合是上级指导下的以事先合同形式规定好的联合作战，是典型的“合同作战”。涉及信息域中的电磁、网络空间作战处于萌芽和初始发展阶段，认知域和社会域作战还处于原始状态。
在信息化战争时代，以信息化为主导的多军兵种联合作战成为主要形式。以 1991 年海湾战争中的空地一体战为例，信息主导、空中打击和地面攻防一体，开启了不同空间的联合作战和跨域协同作战的先河。其后，美国海军提出“网络中心战”概念、海军一体化火控-防空项目，美国国防部推出赛博作战、认知电子战、电磁频谱战、空海一体战等概念。作战空间由机械化战争时代的陆海空扩展到陆海空 天、电磁和网络空间，产生了制天权、制电磁权和制信息权理论。作战域从物理域拓展到信息域，展开内容广泛的多空间协同火力战、电子战、电磁欺骗、通信对抗、信息对抗、网络对抗等等。信息和火力相互协同，不同作战空间高度融合。军兵种的作战空间和作战域界限开始打破。以合成营为基本作战单位，部队编制体制改革趋于小型化、综合化和信息化。
在智能化战争时代，战争的作战域延伸到认知域，以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平行仿真等为基础的认知对抗成为核心作战领域。无人作战、有人无人协同作战、无人集群作战等成为主要作战形式。以争夺认知域控制权的智能指挥控制成为新的制权争夺点。交战各方围绕认知决策过程的感知、理解、推理等进行作战，基于智能认知决策的速度和水平进行对抗。作战空间包括陆海空天、电磁和网络空间，有人和无人、虚拟和现实、信息和认知等高度融合，作战主体跨域自主协同。
二、基于作战域和作战空间维度压制的多域战/跨域战
作战维度是指作战主体或作战实体在作战空间和作战域中的活动领域范围。记作战域为、作战空间为、作战维度为，则有
各类作战域和作战空间本身并没有上下之别，但各类作战域和作战空间的特性和维度不同，在作战演化过程中的地位和功能确有高低之分。
1.高纬压制低维
在作战域，认知域高于信息域，信息域高于物理域；社会域与认知域相当，即
社会域~认知域＞信息域＞物理域
在作战空间，制电磁权优于制天权，制天权优于制空权，制空权优于制海权；制网络权与制电磁权相当，制陆权与制海权相当，即
网络空间~电磁空间＞空＞天＞海＞陆
可见，维度越高，作战优势越大，即所谓“维度压制”或“降维打击”。在作战域，占据信息域的一方对物理域的对手具有维度压制优势；占据认知域的一方对信息域和物理域的对手具有维度压制优势。在作战空间，具有空中优势的一方对海上或陆上对手具有降维打击优势；具有电磁网络优势的一方对没有电磁网络优势的海陆空对手具有降维打击优势。
2.多维压制少维
在维度高低相同的情况下，多维压制少维，即W多＞W少。如海陆空一体战压制海空一体战、网电空间一体战压制网络空间战、海陆空天电子战压制海陆空电子战，等等。
（二）基于维度优势的多域战/跨域战
为破除诸军兵种传统的职责和领域界限，强调要通过各军兵种和部门之间的跨域合作来应对各类冲突。2016 年，美国陆军提出了“多域战”(Multi Domain Operations, MDOs)的概念，并于 2017 年 2 月 和海军陆战队联合发布了《多域战：21 世纪合成兵种的发展（2025-2040）》白皮书，详细阐述了“多域战”概念的具体落实方案。2018年，美陆军将“多域战”正式更名为“多域作战”。很快，“多域战”概念得到了美国海军和空军的认可与支持。其核心思想是在陆、海、空、天、电磁及网络空间综合运用各种作战力量，以指挥、控制、通信和计算机(C4 )能力为基础，实现同步跨域侦察感知、作战筹划、信息与火力打击以及协同保障，最终形成优势互补的联合作战能力。
如图 4 所示，在多域战中，作战涉及物理域、信息域、认知域和社会域，作战空间由陆海空拓展到网络空间、电磁空间和太空。不同的作战主体和作战单位在不同的作战域 D、作战空间 S 具有不同的作战维度 W。高维对低维有压制优势，多维对少维有压制优势。因此，陆海空各军兵种在陆（海）、空、天、电磁（网络）等不同的域和空间协同运用多种能力，给予完成任务所需要的行动自由，使得各域和空间之间互补增效，进而建立起己方的作战优势。
图4 多域战中的作战维度
可见在多域战中，跨域作战将战场分为多个作战场域，在每个不同的作战场域确立了不同的目标，实现多域作战力量的有效融合，最终逐步渗透和瓦解敌方攻防手段，在对抗中获胜。相应的各种作战指挥活动不仅贯穿物理域和信息域，还贯穿认知域和社会域。多域作战中的跨域攻击行动如图 5 所示。
图5 多域作战中的跨域攻击行动
图 5 中，多域战中的各作战主体既可以在统一的中心控制下跨域协同，也可以根据任务自主跨域协同。跨域攻击不仅包括反舰、反潜、防空、导弹防御、夺岛等跨海陆空天物理域空间的作战，还包括网络攻防、电子信息对抗、情报战、心理战、舆论战等跨信息域空间和信息域、认知域和社会域的跨域攻防作战。
三、基于作战域和作战空间维度代差的联合全域作战
在多域战/跨域战的基础上，2020 年，美国空军在《美国空军在联合全域作战中的任务》条令里进一步提出了“联合全域作战(Joint All-domain Operations, JADO)”的理念，即“为获得优势并完成任务，联合部队在包括陆、海、空、天、网外加电磁频谱的全域实施的经整体筹划并协同实施的作战行动”（如图 6所示）
图6 联合全域作战示意图
其目标是加强陆、海、空、天、电磁、网络等全领域的多域协同和跨域融合，整合所有作战域和作战空间的作战效果，从而在全域和全作战空间内与对手在维度上形成整体“代差”，即在全域Dfull、全作战空间Sfull，实现作战维度Wfull=f(Dfull，Sfull，t)的总体压制，进而实现顶层总体作战优势。
四、从单域战、多域战/跨域战到联合全域作战的技术实现
从单域战、多域战/跨域战到联合全域作战，作战域和作战空间不断拓展，维度优势、维度压制与维度代差不断产生和形成。在技术上，要实现从单域战、多域战/跨域战到联合全域作战联合全域作战， 需要从社会-技术基础设施、信息共享环境、跨域协同和分布式指挥控制机制上进行根本性的、全面性的自我提升。具体包括：
(1)建立和完善统一的社会-技术网络公共基础设施，提供系统互联、信息互通、设备互操作的基本条件和环境，内容包括制度、条令、体系结构、标准和频谱等。
(2)建立和完善多域信息融合和知识发现体制，实时提供不同粒度的、面向不同层次和方面的公共作战图(COP)、公共战术图(CTP)和火力控制图(FCP)。
(3)建立和统一不同域和不同作战空间跨域协同需要的协同互操作机制、标准和协议，支持跨域多平台实体之间的协同作战和联合作战。
(4)建立和完善从集中式指挥控制、分布式协同指挥控制到基于“云”的指挥控制体制机制。
五、结束语
信息化和智能化时代，战场中各作战域和作战空间的边界呈日益模糊的态势，独立的战场空间很难单独存在。多域和跨域作战强调将作战域从传统的陆地、空中和海洋扩展到太空、网络、电磁频谱等作战域，并进一步向联合全域作战演化。跨物理域、信息域、认知域、社会域和虚拟空间的全域作战能力将成为军事能力拓展的新方向。
从单域战、多域战/跨域战到联合全域作战，维度优势、维度压制与维度代差不断产生和形成，对现代战争形态变革的作用和影响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刻。因此，要赢得未来战争的胜利，必须赢得作战域和作战空间维度上的优势。建议:
(1)占据认知域和社会域。目前，发展人工智能技术，提升态势觉察、理解和预测能力，是占据认知域维度的最好方法。发展群体智能则是在群体作战中占据社会域维度优势的有效途径，如积极发展无人机蜂群智能、无人艇集群智能、无人潜航器集群智能。此外，要大力发展人-机混合增强智能。
(2)占领网电空间和太空。相对于传统的陆海空，网电空间是作战指挥信息系统信息传输、信息处理、指挥控制的领域和空间，也是武器发射指令和电子对抗的领域和空间。太空则是具有通信中转、导航控制、侦察监视以及太空打击优势的空间。占领网电空间和太空对于取得信息化、现代化战争的胜利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3)开拓新的作战域和作战空间。如超越物理域、信息域、认知域和社会域，研究“Y”域的存在可能性、“Y”域的特点和“Y”域的应用，如研究量子信息域等进行升维攻击；超越陆海空天、电磁和网络空间，探求未来“X”作战空间，如“虫洞”空间、类脑空间等进行降维打击。
（《中国指挥与控制学会通讯》编辑部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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