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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的坚守

原标题:十二年的坚守

(本文作者是工作室同事风雨如歌)

2015年8月末,叙利亚西北部加比平原上的一座营帐内,人人面如土色,外面则是不断传来的爆炸声。

一名士兵冲进营帐,边喘气边说:报告,敌人越来越近了。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指挥官哈桑少将。哈桑犹豫了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撤退。

至此,加比平原反击战正式结束,以叙利亚国防军的失败而告终。

此战叙军的主力老虎部队损失不小,至少有一千人,但比起伤亡,更恶劣的是当前的战略态势,叙利亚陷入了内战以来最危险的时刻。

2010年末,以一名小贩自焚为开始,“阿拉伯之春”在突尼斯爆发,并迅速席卷整个阿拉伯世界,叙利亚内战也因此不可避免地到来。

内战爆发后不久,西方国家便不再承认巴沙尔·阿萨德总统的合法性,发起了一系列极限制裁,并逼迫阿拉伯国家联盟将叙利亚除名。

在叙利亚内部,西方国家则极力煽动各种反政府势力,甚至不惜援助“努斯拉阵线”这样的恐怖组织,只为推翻合法的叙利亚政府。

在西方及其盟友的煽动和收买下,叙利亚政府军不断出现逃兵,连高层都出现了变节行为。尽管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出兵,一度让急剧恶化的局势有了一些缓解,但总体还是无力扭转大方向。

到2015年8月末,加比平原反击战失败后,叙利亚政府的控制区仅占全国面积的26%,东部的产粮大区更是丢失殆尽,粮食危机开始出现,原有30万兵力的国防军,在连续不断的伤亡和叛逃下,已经减员到了一半。叙利亚,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2015年8月末叙利亚全国态势图,红色为政府控制区)

和沙特等海湾国家不同,叙利亚并没有极为丰富的油气资源,其他资源也不多,总体是个农业国,但叙利亚的重要性体现在其战略地位,叙利亚北面是小亚细亚,东南是阿拉伯半岛,西南是连接非洲的迦南平原,西面还隔着海峡直面欧洲,是一个交通十字路口,谁能控制这里,就拥有了三面渗透的能力。

也正因此,叙利亚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注定了叙利亚是一个动荡频繁的地方。

阿拉伯之春前,作为一个穆斯林国家的领导人,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是个另类,他不戴小白帽而是穿西装,夫人阿斯玛不戴头巾,如果仅从外表上,你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伊斯兰国家的领导人。

阿萨德夫妇自己不搞极端宗教主义,也不希望别人搞,在他上台的前期,其实叙利亚国内已经出现了大量反对世俗化的倾向,甚至不少叙利亚的女大学生都主动戴起了头巾。

为了遏制这种趋势,巴沙尔出台了限制戴头巾的政策,但却进一步撕裂了社会。巴沙尔所在的阿拉维派(人口占比约17%),本就不被叙利亚国内占多数的逊尼派所承认,现在你连头巾都不让戴,果然是个卡菲勒(异教徒)。

“阿拉伯之春”蔓延到叙利亚后,一部分逊尼派就和西方勾搭上,共同对付巴沙尔和其所在的阿拉维派,到2015年8月,巴沙尔政府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中,眼看就不行了,叙利亚若失,不仅俄罗斯会失去在西亚的唯一一个军事桥头堡——塔尔图斯港,考虑到叙利亚重要的交通区位,一旦被亲西方势力控制,连带着“一带一路”也会受到潜在打击。

在经过内部无数次讨论后,2015年9月30日,俄罗斯决定出兵叙利亚。

俄军在叙利亚的主力是空天军,合计往叙利亚调派了70-100架战斗机,以及少量用于警戒的地面部队,俄军出兵叙利亚,是叙利亚战局逆转的开始,也是叙利亚命运逆转的开始。

经过俄军接近一年夜以继日的轰炸,到2016年8月,叛军损失惨重,死于轰炸之下的就有2-3万人,再加上巴沙尔自己也给力,叙利亚政府成功稳住了阵脚。

俄罗斯出兵叙利亚,影响是极其深远的,它间接扩大了美国和土耳其的裂痕。土耳其和美国尽管是盟友,但在库尔德问题上,两国向来不太愉快,埃尔多安一直批评西方援助库尔德人,是想拿库尔德人要挟土耳其。

不过在俄罗斯出兵之前,土耳其和美国充其量也就是不愉快而已,没到翻脸的地步,但俄罗斯出兵后,美国扶持的IS等恐怖组织遭到了很大打击,短时间内,是没希望推翻巴沙尔了,于是转而试图制造叙利亚的事实分裂。

办法就是扶持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人,叙利亚北部有200万库尔德人,他们一直有独立的呼声,和叙利亚政府不对付,而且叙利亚北部和西南部的政府军控制区之间,隔着一条幼发拉底河,很合适凭险割据。

于是从2015年末开始,美国以打击IS为名,加大了对库尔德人的扶持力度,建立了所谓的“叙利亚民主军”,号称有40个旅、10万人左右的兵力。

美国的这番操作,在恶心了叙利亚政府的同时,也引起了土耳其的极大不满,扶持库尔德人是几个意思?还给它弄了10万军队,土耳其境内可是有1800万库尔德人,美国这么做,会极大刺激他们。再加上2016年土耳其发生了由奥巴马支持的政变,更加深了埃尔多安对美国的反感。

在投诉了无数次,均没有得到满意答复后,土耳其也决定出兵叙利亚。2016年8月末,土耳其军队跨过边境,发起了“幼发拉底河之盾”行动,打击库尔德人。

库尔德人是美系势力在两河流域的基本盘,土耳其打击库尔德,就会导致美国对自己的不信任,而美国援助库尔德,也会引起土耳其的不满,这就是一个无解的死穴。

在“幼发拉底河之盾”行动后,土耳其又分别于2018和2019年发起了“橄榄枝”和“和平之泉”行动,在占领了叙利亚一万多平方千米国土、让库尔德人损失惨重的同时,也彻底让土美关系撕破了脸。

由俄罗斯出兵引发的土耳其跳反,虽然让叙利亚损失了一部分国土,但客观地说,叙利亚也由此活了下来。一方面,土耳其是西方支持叙利亚叛军的后勤总枢纽,叙利亚内战前期,大部分叛军物资都是从土耳其运往叙利亚国内。

另一方面,由于土耳其给的压力实在太大,北部的库尔德人暂时放弃了独立的幻想,还欢迎叙利亚政府军进入北部,共同抗击土耳其。

2019年10月,叙利亚政府军跨过幼发拉底河,进入库尔德武装控制的拉卡,并在随后,一直抵达土叙边境的科巴尼,重新控制了大片国土,尤其是东部产粮区的失而复得,让叙利亚政府有了活下去的底气。

除了土耳其的转变,沙特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叙利亚内战爆发初期,沙特的立场和西方是一致的,想推翻巴沙尔·阿萨德,沙特这么做的原因是利益,叙利亚是一个逊尼派占主导的国家,执政者却是什叶派,还和伊朗有着密切联系,而沙特向来和伊朗极为不对付,连带着看叙利亚也不顺眼。

内战爆发后,沙特可谓出钱又出力,一副不推翻巴沙尔就不罢休的样子。

但事情在2015年初开始发生变化,当时刚刚成为王储不久的小萨勒曼自信过头,主导了出兵也门,试图一举打败也门的什叶派势力,也就是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

但沙特军队却打出了丢人现眼的结果,被胡塞拖鞋军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这让小萨勒曼认清了自己的实力,再加上此时沙特遭遇了财政危机,2015年赤字高达2600亿美元,2016年有所减少但仍高达870亿美元,小萨勒曼对于继续在看不到前景的叙利亚砸钱,就没什么兴趣了。

而叙利亚政府的坚韧,也是它最终能活下来的重要原因。

在最艰难的时刻,首都大马士革已经被叛军占领了一半,但身为总统的巴沙尔非但没有跑路,还顶着连天的炮火,在首都继续办公,总统不畏死,下属自然也会给力。

在叙利亚内战中,政府军涌现出了许多可歌可泣的奇迹,其中最大的奇迹当属阿勒颇中央监狱战役。

2012年,气势如虹的叛军攻进200万人口的工业重镇阿勒颇,彼时士气低落的政府军被分割成数块,阵地不断丢失,中央监狱处在市区外,正好卡在一段国际公路上,地位比较重要。

叛军攻下了大半个市区后,转身对中央监狱发起了猛攻。监狱内,政府军的力量合计不到600人,要么是特警,要么是民兵或自愿参战的囚犯,没几个正规军,而叛军皆是精锐,拿下这里似乎不成问题。

当监狱守军竟然神奇地顶住了对方一轮又一轮的猛攻,恼羞成怒的叛军杀红了眼,多次使用自爆卡车,试图炸开监狱大门,但都被守军一一化解。

由于补给送不进来,只能依赖空投物资,守军2-3天才能吃一顿饭,用水用电和上网完全是奢望,每人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就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中,他们坚守了13个月,直到援军打破包围圈。

领导人能坚守岗位,战士就会坚守阵地。

在IS主力被剿灭,库尔德人不给力,巴沙尔政府依旧坚韧,土耳其和沙特相继转变立场的局面下,此时美国已经失去了在叙利亚打代理人战争的所有抓手,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亲自下场,但这又不符合美国的战略规划,毕竟美国想战略东移,最后美国选择了折中方案,在叙利亚留了600美军,作为象征性存在,但这点人马除了偷小麦也做不了别的,等于事实承认了失败。

叙利亚总算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时间来到2023年4月,也就是叙利亚内战爆发12年后,在中国的斡旋下,伊朗和沙特在北京正式达成了和解。紧接着在沙特的运作下,叙利亚重新回到了阿拉伯国家联盟,回到了大家庭中,这代表叙利亚基本渡过了危机,开始进入战后重建阶段。

2023年9月22日凌晨,一架隶属于国航、航班号为CA67的客机从叙利亚首都的大马士革机场起飞,经过11个小时的飞行后,下午13点13分降落在杭州萧山机场。

飞机上载着两名特殊的乘客:巴沙尔总统和第一夫人阿斯玛。

他们迈着自信的步伐、带着真切的笑容走下舷梯,这是时隔19年,巴沙尔再度访华,还坐的是国航包机往返,意义重大。

巴沙尔总统在杭州干了两件事,一是到灵隐寺上了一柱香,这柱香,祈求的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祈求的是世界的大变革;

第二件事,则是出席杭州亚运会开幕式。

杭州亚运会开幕式当晚,由32名运动员组成的叙利亚代表团举着国旗走进体育场时,巴沙尔和阿斯玛双双站了起来,向代表团报以热烈的掌声。

即使在战火纷飞的局面下,这些叙利亚运动员仍未放弃对赛场的渴望,一如这个国家,在最艰难的时候仍然挺直膝盖。

十二年的坚守,只为灵隐寺的那一柱香,开幕式上的那一刻。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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