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广西那坡县平孟镇的山路盘旋而上，海拔1000米处有座小小的哨所——那坡县天池国防民兵哨所。1981年3月，刚满18岁的凌尚前踏进了这个哨所，此后41年里，他带领哨员们站岗、巡逻、执勤，走过了几万里路，磨坏了几百双鞋。
广西那坡县平孟镇天池国防民兵哨所哨长凌尚前。
今年59岁的凌尚前皮肤黝黑，脸颊瘦削，但穿着整齐，看上去很有精神。他告诉澎湃新闻，国庆期间他们也照常值守巡逻，巡逻时每次要走6个小时、大概8公里的路程，来回就是16公里。
出生在中越边境小村的凌尚前从小就有军人梦，但未能如愿入伍，当年得知乡里招收国防民兵哨员后他主动报名，最终成为了天池国防民兵哨所的民兵。
建哨初期，哨所水、电、路“三不通”，他和哨员们硬生生走出一条巡逻路；中越边境对峙紧张时期，他十多次穿越雷场，数次与死神擦肩；在配合有关部门值守出入境通道时，他坚持原则，不为贿赂所惑。
多年来，哨所的哨员换了一茬又一茬，有的外出打工、回来盖房，有的抓住机会换了工作，但凌尚前仍坚守在哨所。从“不懂生死”的少年到饱经风霜的哨长，凌尚前说，人在，阵地就在，大家都走了的话，哨所谁来守？
“我也有遗憾，就是父母生病时我不能在身旁照顾，妻子生小孩时我不能在身边陪伴，孩子上学没有接送过。”他说，现在，自己的孩子也在从事守边的工作，和他“共进退”。
平孟镇天池国防民兵哨所
“鬼门关前走一遭”
那坡县地处桂西南边陲，东南与靖西市相连，西北与云南省富宁县毗邻，正南和西南方与越南两省四县接壤，边境线长207公里，共立有224块界碑，是广西边境线最长的县份之一。
凌尚前出生在距离中越边境线不足1公里的平孟镇弄汤村，青年时就萌生了想当兵的念头。
凌尚前说，因为没通过体检，他当兵的愿望落空了，但不久后，他又收到了乡里招收民兵的消息，于是报名并来到天池国防民兵哨所，当起了一名守边民兵。“当时并没有什么钱，但我觉得只要能保家卫国，就愿意干下去。”
初来哨所时，条件很艰苦，哨所的墙壁是石头做的，房顶上简单盖着木头和瓦片，下雨时到处漏水。当时，哨所水、电、路不通，需要用水煮饭洗漱时，民兵们就轮流去两公里外挑水；没有电，他们就上山砍柴煮饭，用煤油灯来看书学习。
巡逻的路，也是他们慢慢走出来的。广西天气炎热，植物茂密，边境地区更是难走，树枝杂草覆盖着泥路，山也陡峭。每次巡逻时，他们都要带上一把菜刀，把周边的树枝砍了才能走过去。
除了路难走，还有暗藏的危机。在上个世纪80年代，凌尚前平均每两天就要执行一次任务，多次穿越雷场。“我们每次巡逻，真的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凌尚前说。
巡逻路上还要注意蚊虫叮咬和毒蛇咬伤。1994年一次巡逻中，凌尚前一个不注意左手被林中的蛇咬了一口，当即昏迷。队友们将他抬到山下的医院救治，等他醒来时，已在医院躺了一天一夜了。这次咬伤带来了后遗症，凌尚前说，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做工时手指关节无法正常弯曲了。
他说，这次被咬后他们开始吸取教训，巡逻时会防护严实，看到可能藏蛇的地方先拿东西试探，这样如果有蛇也会被吓跑。
凌尚前
“打工潮”下的坚守
上世纪90年代，外出打工的风潮兴起，凌尚前所在的村子里越来越多人选择出去打工。“除了老人，村里的人都快走完了。”他说。
那时，他一个月领120元，妻子则在家务农种地，夫妻俩上有老下有小，小孩子正在读书，生活拮据。但在外打工的村民，有的一个月能赚1000多元，这在当时是很大的数目，还有通过打工成为万元户的，回来后又在村里盖起了新房子。
当时，也有朋友劝凌尚前出去打工，不要再守这里了，他心里有过波动，但想到，大家都走了，哨所谁来守？他觉得，在边境，哪怕是一个人在，只要哨所有灯亮着，别人就不敢越境。
时间流转，和凌尚前同期入哨的民兵陆续离开，此后的同事也换了一批又一批。“进来哨里后，一般不随便外出，和外面的人接触比较少，更别提出去玩了，所以很多年轻人不愿意来。”他回忆，有次一位新人进来看到哨所的条件后，连包都没放下来就回去了。
这些年，凌尚前也有过到镇里担任专职人民武装干部的机会，但当时哨所里剩下的民兵计划外出打工，他想到哨所面临“人去哨空”的情况，最终还是选择留下。
其间，他也遇到过其它诱惑。他回忆，2013年之后，当地不少路通畅了，他配合有关部门带领哨员值守出入境通道。当时，不少车子拉着生猪、牛和大米等物资试图走私，多的时候一天能拦下十几部车。有些司机看到关卡点便会返回，也有人不听劝，直接骂过来，骂得很难听，遇到这类情况时他们会上报派出所处理。还曾有心怀鬼胎的人找上门，给凌尚前递过来鼓鼓囊囊的红包，说着“高抬贵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类话，话里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在通关的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从未打开过红包，总会严厉回绝。
与家人共进退，也遗憾陪伴太少
多年来，凌尚前上报信息2000多条，成功处置边情百余起。带领哨员终日值守出入境通道，未发生过违法违纪问题。在执行公路“三盯”维稳设卡蹲守任务中，从不为走私、护私、贩私的违法犯罪分子提供方便，虽然家境贫寒，但从不为金钱所惑，从不触碰边境政策的高压线。
由于表现突出，凌尚前荣立个人二等功1次、三等功3次，优秀哨长4次，12次被评为“边海防执勤先进个人”，先后被评为百色市劳动模范、道德模范。2019年9月25日，凌尚前获“全国最美奋斗者”个人称号；2020年12月，被评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劳动模范；2021年6月，荣获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称号；2021年7月，荣登“中国好人榜”，2021年11月被评为第六届自治区道德模范敬业奉献模范。在他的带领下，天池哨所被评为“英雄民兵哨所”，荣立集体一等功1次、二等功2次、三等功5次。
荣光背后，也有辛酸。
天池哨所离凌尚前的家只有5公里，但他平均每个月只回家一天。“这么多年，最遗憾的就是父母病时，我不能在身旁照顾，妻子生小孩时，我也不能在身边陪伴。”他感叹，儿子出生时，他在哨所值班，孩子出生四天了他都不知道，还是村里人给他捎了个口信他才知晓。好在女儿出生前，他算好了日子，最终能够回家陪伴。
在哨所的日子，凌尚前对巡逻路上的草木十分熟悉，但对家里的事务却不甚清楚。他说，回家太少，孩子有什么事都是找母亲商量，现在孩子长大了好点了，但始终不那么亲近。“我遗憾，小孩上学我没有接送过，我和孩子之间一直都像客人一样。”
目前，凌尚前的儿子也在从事守边的工作，工资不高，但他们觉得，守边就是一种责任。
（澎湃新闻记者 朱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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