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配图:抗战老兵赵宗信。 |
老兵赵宗信的晚年生活很是清苦,经济拮据、身体多病。但让许多人想不到的是,这个至今生活在农村的抗战老兵当年是一名伞兵。当年的老照片上,一身戎装的他英姿勃发,也曾把抗战打鬼子作为人生的一大重任,并随时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
陕西省旬邑县百子村,87岁的赵宗信说,他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生前能再坐一次飞机。话毕停了一会,老人又自言自语道:“这辈子看来是没机会咧!”70多年前,赵宗信曾是中国军史上第一支伞兵部队的伞兵,该部队又名鸿翔部队,隶属于第五集团军。1928年出生的赵宗信曾在鸿翔部队服役三年左右,曾驻军云南、江苏等地,他和战友们经常乘飞机到广州等地敌后袭扰日军。
在赵宗信老人的记忆中,当伞兵多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坐着飞机上天,然后到了目的地后被直接空投下地面,偶尔也会随飞机一起降落。
当兵是为了有免费棉袄穿
1943年,赵宗信15岁。此前,这个农家少年刚刚在私塾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这年冬天特别冷,经济条件稍好的人家都已经换上了棉袄。赵家清贫,没有棉袄穿的赵宗信唯有使劲干农活,才能让身体暖和起来。这天下午,他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帮兄长给牛铡麦草,保长朱正番来赵家串门。闲聊中,保长带来一个消息,说旬邑县正在招“出国兵”。
此前,赵宗信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邻县淳化。他事后回忆说,比“出国”两个字当时更能打动他的是,他听说部队上免费给当兵的发衣服,军用棉袄特别暖和。
扔掉手中的农活,赵宗信撒开腿就往距家10公里外的县城跑。他至今很清晰地记得,跑到半路时天已经黑了,风雪交加。在亲戚家借宿一夜后,赵宗信次日上午找到了旬邑县征兵部门——军事科。招兵的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西安男子,他问赵宗信会写字不,赵写出了自己的名字。男子又问赵为啥要当兵,赵说自己想去打仗。男子笑了笑,拍了一下赵宗信的肩膀,让他去隔壁领衣服。
换完衣服,中年男子又带赵宗信去街道食堂吃了一顿饭。那是赵宗信长到15岁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饭里有好多肉。从食堂出来,中年男子又带着赵宗信在县城的照相馆拍了一张穿军装的全身照。
当天下午,当身着军装的赵宗信回到家里时,家人和全村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出他。三天后,赵宗信等96名新兵从旬邑出发前往西安。他记得当年西安的兵站设在东木头市。在西安有两名旬邑的新兵被淘汰了,因为体检不合格。
又过了几天,新兵们乘飞机前往云南。结果在飞越秦岭时,飞机突然出了故障,最后迫降在当时的汉中机场。
赵宗信记得1944年的阴历年是在汉中过的,平生第一次吃到了腊肉。正月初三,新兵们被紧急集合上飞机,先到了云南霑益机场,然后又到了曲靖。在曲靖,他被分配到了207师620团二营五连。他记得师长给新兵们训话让好好训练,说等你们训练完毕,本师长带你们去印度打鬼子。直到这时,赵宗信才算彻底明白了保长所说的“出国兵”原来是要去国外和日本人打仗。
赵宗信还记得,新兵训练时,战友们在一起打赌,说等打败日本鬼子后聚在一起评比,看谁消灭的鬼子数量最多,而且发誓不准说假话。大家还许诺说,如果有人将来牺牲在战场,活着的人每年都要去给牺牲的战友父母拜年。
出国前被选中加入“鸿翔部队”
在207师刚参加完新兵训练,赵宗信和其他新兵又接受了新的体检和口试笔试选拔。直到后来,他接到通知,才知道自己被分到了“鸿翔部队”。这支部队是杜聿明1944年春在昆明成立的,是中国军队史上第一支伞兵部队。
让赵宗信最骄傲的是,整个五连就选了他一个人。对于自己被选中加入空军,赵宗信起初一直很不理解,因为无论文化程度还是家庭背景,自己都没办法和别人比。在鸿翔部队一年后,他曾就这个问题悄悄问一个关系要好的长官。长官的回答很简单:主要是因为你身体素质好。
伞兵训练是在云南宜良一带的山里,地点是保密的。赵宗信的记忆中只有“岗头村”几个字,从沟口到沟里,几十里地到处都有持枪的哨兵站岗。部队利用地形和各种设施进行训练,如空中飞环、连续飞环、攀登跳下。团部设在一个小山头上,副营以下去团部办事,必须用绳攀登而上,这对于伞兵也是一种训练。
赵宗信还记得,当时的鸿翔部队全部美式装备,每个伞兵除过降落伞和美式钢盔、美式手枪的基本装备外,还配备有水壶、手电筒、伞兵刀、手刀及简单药品。和其他兵种不同,伞兵的领章是在太阳上插了一支剑。长官解释说,我们就是要用这把利剑刺穿鬼子的太阳旗。
对于伞兵部队,赵宗信还有一个深刻的印象是伙食特别好,除正常饮食外,每个伞兵每天还有4两肉和两个鸡蛋。
伞降训练要求头朝下跳伞,为的是避免头部被飞机切到。赵宗信说,每次跳伞教官口令一出,伞兵不能有半点犹豫必须迅速跳下。许多士兵私下开玩笑形容说,开始跳伞感觉和跳崖自杀一样。有的新兵胆小不敢跳出机门,这时,教官就毫不客气地一脚蹬出机门。赵宗信说,他就曾被教官踹过一次。
三战三捷,迎接抗战胜利
四个月的伞兵训练结束后,赵宗信见过一次大官,有人告诉他,是你们陕西老乡。很久后他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杜聿明。赵宗信至今记得,伞兵第一团团长为湖南人李汉萍,据说毕业于黄埔六期。副团长叫简立。后来简调职后改由乔九龄接任。据相关资料介绍,伞兵部队引发日军惊恐是在1945年春天,队长井庆爽率伞兵一个大队降落广东开平,后进驻罗定,转战南江口对日寇展开攻击,日寇为之胆寒,大感意外说想不到中国竟然还有伞兵部队。
作为“鸿翔部队”的伞兵,赵宗信曾随部队在两广和湖南的日占区参加过三次小规模的空降作战。
他回忆说,第一次是在1945年4月,当时在中国军队的反攻下,驻广西的日军第13师团向北败退。为牵制日军,鸿翔部队第1伞兵队180人从昆明起飞,在战机掩护下,在开平空降,并进入苍城镇潜伏。伞兵们在日占区展开游击战,一路拔除日军据点,一直打到广州市郊。
从广州返回云南驻地后不久,又在桂北向日军发动反攻,意图收复南宁、桂林、柳州等城市。伞兵接到的作战命令是去控制丹州简易机场。200余伞兵突击队员是在一天深夜突然空降丹州机场,占领机场,在地面部队协同配合下,向丹州守敌发起攻击,歼灭了日军,夺取了日军补给基地。
第三场战斗发生在湖南衡阳台元寺。时间是1945年7月初,108名中国伞兵由20架战机护航,安全空降于衡阳县西北的罗洪庙。几天后,伞兵们在衡宝公路上伏击日军运输队,毙敌6人,毁车3辆,在地方武装配合下,发起对台元寺镇日军据点的攻击,片刻攻入据点,歼敌近百人。重创日军后,伞兵胜利撤出战斗。此役伞兵牺牲6人、负伤10余人,2名美军顾问阵亡。那一年,赵宗信17岁。
日军投降后,搜寻鬼子残余
整个抗战期间,还有一件事让赵宗信今生难忘。那就是他所在的伞兵部队抓获了三百多名化装成中国百姓的鬼子兵。
那是在日军刚宣布投降后不久,赵宗信所在的伞兵中队驻防苏州郊区等待新的命令。有一天,几个老百姓跑到部队驻地说,木渎镇的几个村子里最近突然多了许多陌生人,和当地人见面也不说话,感觉总是在躲着人走。老百姓说,这些人有可能是脱掉军装的日本鬼子。
对于日本鬼子,木渎镇人对其可谓恨之入骨。早在1937年年底,日军占领苏州后就曾洗劫过木渎镇,当时不仅枪杀淫掠,还一把火烧了当地中市街的20余家店面及仓库,大火着了三天三夜才熄灭。
送走老百姓后,伞兵部队在做了简单部署后,立即集合前往木渎镇搜索。这一搜可不得了,一下子搜出了近300名穿着中国老百姓服装的日本鬼子。有的藏在老百姓的柴房里,有的化妆成难民和中国乞丐一起要饭。赵宗信说,当时分辨日本鬼子和中国老百姓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用中国话问对方问题让回答,装聋作哑或回答不上来的十有八九都是鬼子兵。
由于此时日军已经宣布投降,所以这些鬼子大都是缴了武器后从军营里跑出来的,所以几乎很少反抗。
赵宗信说这些鬼子被全部集中后,有围观的中国老百姓喊着要杀了给家人报仇,部队赶快就此和上级联系,最后得到的命令是连夜把这些鬼子押送到无锡去等候处理。
去部队94人回来的不到10人
大约是1945年底,赵宗信脱离部队回到了旬邑老家,开始种地务农。
解放后,他一边劳动一边想方设法打听当年和他一起去部队的战友下落,结果得知当年去部队94人(体检不合格退回两人),后来回到旬邑的不到10人。
上世纪90年代的一天,有邻村年轻人来百子村找赵宗信,说他爷请赵宗信过去吃饭。赵问年轻人,你爷是谁?年轻人笑而不答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结果到了饭桌上赵宗信仔细一看,请吃饭的人竟然是当年已经被认为“牺牲”了几十年的战友马国瑶。不等他说话,对方紧紧地抱着他说:我从台湾回来的!
这样的饭局有好几次后,赵宗信这才知道原来当年没有回来的战友们并非全都牺牲在了战场,而是有相当一部分去了台湾。在旬邑百子村,赵宗信家属于经济条件比较差的人家,房子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修建的,许多地方的屋檐、墙壁均已破旧脱落。
赵家客厅的桌子上有三张被放大的老照片,照片上气宇轩昂的男子一身戎装、目光清澈明亮。赵宗信指着照片给华商报记者解释说,自己那个时候分别15岁、19岁和22岁,照片拍摄地分别在陕西旬邑、云南曲靖和苏州镇江。
赵宗信的老伴告诉华商报记者,丈夫当年返回旬邑时曾带回许多照片和纪念品,但后来大多在“文革”期间被烧了。这三张照片还是自己偷偷夹藏在一本《红旗》杂志中保存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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