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配图:南沙灯塔-傲然挺立。 |
不知道人的一生中究竟可以有多少机会在大海中航行。此刻,记者就坐在海军“抚仙湖”号军舰的甲板上看海浪翻滚,一名穿着海魂衫的年轻水兵就坐在离记者不远的箱子上。
记者问水兵:“你在舰上的哪个部门工作?”
“我是守永暑礁的。”水兵答道。“守几次礁了?”
“这次是第5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准备复员回家了。”
水兵很安静。“有遗憾吗?”
“没有,因为我到过南沙了”,水兵肯定地说。“只是回家后,没了礁上兄弟们的陪伴,我会想起他们。”
浪花翻滚。那片海和那群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可以让走近的人都对其一往情深。
谜底很快就会揭晓。因为再经过两天多航行,我们将会到达“万里海疆巡礼”的第一站:南沙群岛赤瓜礁。
孤独的岛礁,主权的象征
军舰将在第二天5时到达赤瓜礁。头天傍晚时分,天空中刮起风,飘起小雨,军舰甲板上亮起昏黄的灯。几个人正在给甲板上的小艇加油。因为军舰的吨位比较大,赤瓜礁附近海水较浅,军舰无法靠近,上礁人员只有乘小艇才能上去。
顶着风,记者晃晃悠悠地爬上小艇旁的舷梯。小艇上的水兵说:“今天的风有五级。”他们一边继续给小艇加油,一边淡定地说:“这在南沙根本不叫风。”可在满耳呼呼的风声中,记者被吹得左摇右晃,感觉都快要掉下舷梯了。
南沙的风啊,你究竟该是有多“温柔”啊?
军舰一直向南,离赤瓜礁越来越近了!第二天很快来到。虽然不是第一批登艇人员,但凌晨5时,当还在睡梦中的记者听到“第一批登艇人员请在中甲板集合”的广播时,记者还是头未梳、脸未洗,抓起衣服穿好便冲了出去。航行了两天,也晕了两天船,终于来到了赤瓜礁!
天色一片黑暗,甲板上一片忙碌,不少人是凌晨3时就开始起床进行准备工作的,登艇人员已穿好橘红色的救生衣整队完毕。往船舷右侧看,只见黑漆漆的海面上,几排黄色的亮光远远浮在那里。嗯,那里一定是赤瓜礁!这时,一名水兵对记者说:“那不是赤瓜礁,而是船只。赤瓜礁没那么大,它在船舷左边。”绕道船舷左侧,只见一片黑色中,相隔数十米,有一大一小两个白色的小光源,那里才是赤瓜礁和它的灯塔。
朝着赤瓜礁的方向,记者在“抚仙湖”号军舰甲板上,坐等太阳出来。天亮后,随着灯火退去,赤瓜礁终于现出了它的样子:一座灯塔,相隔一片海,是一栋白色的房子。近处的海是深蓝色,远处的海是蓝绿色,灯塔就在海的两色交汇处。茫茫大海中,它们显得有些孤独,但却是中国领海主权的坚强象征!
印在心底的海
当记者乘坐的小艇渐渐靠近被碧绿色海水所覆盖的礁盘时,赤瓜礁房屋上 “祖国万岁”“英勇顽强,敢打必胜”和“中国赤瓜”几行醒目大字,一下子映入记者的眼帘。同行的水兵告诉记者,一开始,并没有“中国赤瓜”这几个红色大字。2011年,赤瓜礁上的指导员让班长张希磊和几名战友将这几个字刻了上去。刻字那天,张希磊和战友将梯子架在海水中,海浪不断拍打着梯子,便有3名战士站在海水中扶着梯子,一人则在上面拿笔描字。张希磊说,当时的感觉无法形容,但一定是严肃而又庄重。
张希磊是第5次守礁,此次距离他上次守礁只间隔了一个月。张希磊说,只要有需要,我们就上。在赤瓜礁,张希磊已经度过了3个春节。守礁的日子是单调的,在四周为海水所环绕的礁盘上,张希磊也曾感到孤单寂寞,但张希磊说,南沙的地理位置和政治意义都十分重要,赤瓜礁周围海况海情复杂,在这一沧海孤礁上,负好责任守好礁是他们的使命。而正是这种责任意识使张希磊与他的战友们在远离祖国大陆的赤瓜礁上有一种强烈的荣誉感。
登上赤瓜礁,望着四周美得一塌糊涂的碧海蓝天,记者在屋顶找到了执勤的战士。他是赤瓜礁的副礁长,1997年入伍,自2000年便来守礁,如今,他马上就要离开赤瓜礁退伍。记者见到他时,是他在赤瓜礁所站的最后一班岗。
原本他的站岗时间是凌晨5时到8时,但他一直站到了10时。守礁10多年,他对周围岛礁的情况非常清楚,并对记者说,前方就是外国非法占领的岛屿。这位副礁长说他看得见被占的海岛,但记者睁大眼睛,看到的除了海,还是海。不是因为记者视力不好,而是在过往十几年间,这片海已经深深印在了这位副礁长的眼里和心里。
“我想把南沙岛礁都守遍”
上赤瓜礁前,记者在“抚仙湖”号上遇到了即将赴任的赤瓜礁礁长王振刚。我们各坐在一筐洋葱上,开始了采访。
王振刚原本在三亚工作,2006年他主动请缨,来到南沙。“因为我想感受南沙”,王振刚朴实地说:“如果有可能,我想把南沙的岛礁都守遍。”此行,是他第8次守礁。
在王振刚心中,最美好的时刻就是看着五星红旗在南沙岛礁上高高升起。这里和他国非法占据的岛礁犬牙交错,这里是斗争最前线。王振刚女儿的名字叫“瑾瑜”,意思是漂亮的石头,南沙的海水中就有很多漂亮的石头,它们和王振刚的女儿一样,都是王振刚最为珍视的宝贝。王振刚的心愿是希望祖国更加强大。记者问他,南沙的守礁官兵是否都或多或少有种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情怀?他回答:”是的。”
离开赤瓜礁时,王振刚、张希磊和其他换防至礁上的战士站在码头送别我们,他们大声呼喊着“首长再见”“战友再见”。这一幕,记者已经在以前的新闻报道中有所了解,因此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记者亲身听到那口号时,还是会忍不住动情。列队中,礁长王振刚卖力地摇着手,显得精神十足。阳光下,他黝黑脸庞上那两道浓黑的眉毛格外明显。
从赤瓜礁回来的晚上,记者问一名即将守礁的士兵:“想去礁上吗?心情怎样?”士兵幽默地说:“你看我现在这么亢奋,你觉得我心情怎样呢?”记者说:“我看出来了,你肯定很爱南沙的礁石,迫不及待想要去。”
水兵让记者猜他多大了,记者说:“32岁。”他一副很受伤的样子说:“我今年才26呀。不过,”他顿了顿,说,“南沙的气象条件差,每守一次礁就会老很多,遇到热的时候,两个小时就会被晒曝皮。那里敌情复杂,夜里要是来艘不明身份的船只,整晚上大家都睡不成觉,得时刻关注。我们一个叫刘明的礁长每到守礁时就会整夜失眠。”
这名战士叫王涛,和记者聊天时,他正在甲板上吃泡面。当时已经是夜里11时,但他还是没法回去睡觉,因为得随时待命上礁换防。第二天早上10时,记者收到他的短信,上面写着:祝你一路顺风,吃泡面的王涛。此刻,记者所在的“抚仙湖”号军舰继续向南航行,而王涛已经下舰,守候在南中国海的礁石上。后来,记者见到了王涛口中的刘明,之前他已经守礁12次。刘明刚刚换防下来,虽然高大英俊,但眼角的皱纹却已很深。他对记者说:“回到陆地上后,可以调理下睡眠了。”
16年兵龄,25次守礁
在到达东门礁之前,记者见到了即将换防上礁的东门礁老班长刘振。刘振皮肤粗糙,走路快,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从19岁那年的青涩新兵,到如今成为一名拥有16年兵龄的老兵,刘振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奉献在了南沙的礁盘上。如今,这是他第25次,也是最后一次守礁,之后,他便要离开部队。刘振说,虽然自己守卫的礁堡小,但只要守礁人在,能看到头顶的五星红旗,他国就不敢在这里横行。
在南沙守礁,战备等级高,驻守在这里的人都做好会牺牲的准备。尽管危险,但刘振说,这里是祖国的领土。如果你不来守礁,别人就会来。当兵16年,刘振1/3的时间待在礁上,1/3的时间是在前往礁盘的航渡中,1/3的时间则在后方搞训练。他说,那些礁石已经留在了自己的心里。十几年的从戎岁月,他说将之描述为“精彩”是不够的,“无悔”则更为恰当。他无悔自己这十几年在礁上的坚守。在几十年的人生长河中,想到有7年时光是在南沙的礁石上度过,刘振觉得很自豪。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富足。
刘振说:“现在就要离开南沙了,在最后一次守礁中,我会珍惜在南沙的最后90天,过好每一天。”而对于90天后的分别,刘振说,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伤感场面,他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他说,他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若干年后,和家人、战友重回南沙这片曾经守卫过的海域。那时,老战友们或许都已是老头子了,他们将再前往南沙,畅想当年兄弟情。
采访完刘振的第二天,记者登上东门礁。东门礁很小,往前走5米便会掉到海里去。岗楼上,依然有一位身板挺拔的战士,他叫施金华。施金华说,希望周围属于祖国的岛礁上都能插上五星红旗。他说这话时,风很大,东门礁上的红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施金华说,南沙守礁人的精神世界都很纯净。他想告诉自己的爸妈和妻子:这么远,自己没办法照顾他们,很歉疚。但祖国的南大门总得有人守卫。
转眼间,天空下起了雨,施金华身上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他却在风雨中笑着说:“这样的细雨蒙蒙多好啊!”记者将目光转向四周朦胧的海面,想象着如果祖国的岛礁遍插五星红旗,该是什么模样。
(本版图片由严福来摄)
采访后记
站在赤瓜礁和东门礁向北望去,尽是茫茫的大海,不见祖国大陆的影子。说这里是沧海孤礁,是最为恰当的形容。记者也霎时间明白,这些礁堡为何都要把“祖国万岁”这4个字刻在上面。这4个字不仅刻在礁堡上,其实也刻在了守礁官兵的心中。因为如果不是有“祖国万岁”这种信念作支撑,谁也无法对抗大海的苍茫。
在完成东门礁的补给后,“抚仙湖”号开始了新的航程。下一站,南薰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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